2013年2月22日 星期五

終戰70年~杜正宇著作 ~太平洋戰爭下的高雄岡山機場(二次世界大戰紀實)






母親常抱怨都沒有人知道台灣戰爭的激烈
一般人只知道南洋戰局
她為少女時代軍中犧牲的伙伴憑弔
為他們的死沉默不發一語
她的資料舊照片也在大爆擊中化為灰燼
好像一切隨戰爭逝去了
當我們看到台灣一位青年杜正宇先生發表本島戰爭的論文
我們很高興史實終於見光
當我們參加研討會那天
因為往事震撼太大
母親一度昏眩離去
當她進場簽名時
櫃台人員為她別上一枚台灣兵的勳章












2012年9月14日星期五


台灣美術史家謝理法曾說: 畫家陳月里~是日治時期以後, 台灣畫壇第一個畫戰爭史實的畫家,





台灣美術史家謝理法曾說:
畫家陳月里~是日治時期以後,
台灣畫壇第一個畫戰爭史實的畫家,
但是母親陳月里所描述的戰爭,並非杜撰,
也非追尋史料文件或圖片所繪,
她完成的畫作,是她身歷其境的參與戰地生活記錄,
這裡面有她很深沉的落莫和哀傷,
甚至在終戰之後的七八年間,
每當空襲警報響起-----
媽媽都會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我們三個小的孩子,
急急推入地下室的床板上,
並在我們頭上/身上,蓋上 厚重的大棉被,
她又急奔到廚房----
立刻抹鹽水,捏了一盤飯糰,送進被中,
就像近代美軍的越戰後遺症,
母親顯然也有深深的[戰爭後遺症]!

母親心中為陣亡的兄弟最不平的~是談到二次大戰,
人们只記得南洋戰場的慘烈,
沒有人理解島內的戰爭,是多麼巨大!
死傷這麼多人 !
卻不知在本島,也有一群犧牲慘重的軍人,
最大一場戰役,就發生在岡山日本海軍第61航空廠基地,
母親在戰爭之前就業於台北中山堂附近之日本鋼材株式會社
為照顧大弟志願徵召入伍,以讓父母放心,

母親在美軍大肆轟炸那天,奉命和司機員,帶卷宗到基地外的防空設備避難,
等天黑,他們回到營區,一切都被大爆擊炸平了,
美軍早穫得情報,重擊放滿炸藥的地下防空室,
連在裡面躲藏的弟兄和工作人員全都糜難
死亡的人數包括母親的辦公室長官和同事
以及同在同一營區服役的家中長子(大弟)

在瀏覽部落格時偶然看到[溪湖三叔公]的部落格
他竟然是少數當天倖存而活下來的戰友
溪湖三叔公一位年近九十的長者
他竟然有一個這麼好的部落格
記錄了台灣史重要的記錄
趕快將文章列印帶給母親
讓她有一絲回憶和安慰













後記 :
母親一到基地報到
就自動混到一樓的廠房和眾多女工員一齊整理器材
勤快擦拭飛機零件
但過不了一天
就被叫到二樓的辦公室上班
因為她服役前就在鋼材株式會社的背景
使她無法和同齡的少女一齊邊唱軍歌一邊快樂的工作
上班時期為了交出所有薪水
從未吃午餐的母親
意外的發現軍中食物很豐盛
為了渴望識字讀書
犧牲吃午飯以換取繼父同意
從童年就不曾帶過便當的她
也首次天正常吃飯了
但她卻看到大弟還嫌棄軍中伙食不好
經常帶著入伍時祖父給他的零用錢
在岡山街上大吃美食





2011年7月13日星期三


廚房裡的太平洋戰爭





廚房裡的太平洋戰爭

(玉山社出版~淡水味覺/國民美術悲喜劇 )

童年時代的我最喜歡在廚房裡聽母親講太平洋戰爭的故事,
少 女時代志願到日本海軍基地服役的母親,令我十分崇拜,二次世界大戰的種種事跡,漂浮在老台灣舊式幽暗廚房的鍋鏟碗筷、餿水和滾熱的油湯之間,令我的童年生 活產生十分奇特的視野和非凡的想像力。小小年紀的我,以戰士的她做為我成長的女性認同,只要母親走到那裡,身為小女兒的我就跟隨到那裡。主持一個赤貧的家 庭,為供應全家所需營養、及身為運動員的父親巨大食量,她暗暗的剝削自己應有的營養。有一天,她在長期營養失調下,終於昏眩暈倒,而將一碗熱滾滾的絲瓜湯 直淋淋的傾倒在寸刻不離她左右的我頭上。雖然父親偶爾會以柔道六段的腕力為她分勞洗衣,而將我心愛的小黑人衣裳圖案須臾之間搓成了灰白小人,然而更多時 刻,母親夜半被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劈材起爐灶,為飢腸轆轆的父親炒飯!在那黯淡潦倒的舊日時光裡,我像是她軍旅生涯中僅餘的最後一兵一卒,而她則像是一 位身上配滿了襤褸勳章的一名女將軍。



三歲那年,我們隨著嫁給富有會計師的大阿姨搬到雙連鐵道邊。那段日子,母親常彎曲在 鐵道邊的矮屋簷下,為中山北路一帶有錢的仕女縫補絲襪,母親充滿夢想和豪情的大眼睛緊靠在鐵補絲襪的小銅管邊,在繃緊的銅管口的襪面上,尋找像蜘蛛網一樣 的細小破洞,我同情的望著她,焦急的想,我們的夢想正一吋一吋的破滅了。
母親彷彿看穿了我們沮喪的心思,有時她會振作士氣,穿起父親的大黑西裝, 及雨鞋,拿著雨傘當拐杖,跳起卓別林的歌舞,引我們發笑。有時候,她湊足了零錢,帶著烏漆八黑的我們,像丐幫一樣,乘坐公車又換火車,一直到達基隆的港口 看海,她常提議要尋找一種顏色,這個遊戲可以從基隆所有委託行的衣料,一直找到海鷗在飛翔的天空,這種超脫痛苦的訓練經常在童年演習。



有 一次,在和父親經歷無數次椎心痛楚的爭吵後,以及這種天長地久日以繼夜,夜以繼日赤貧如洗,令她無以為家庭主婦的恆長苦痛下,她終於碎心離家出走。離家的 那天,她拎著一個包袱,流淚向我們道別,並且在桌上的空牛奶罐裡裝了滿滿一桶花生,她告訴我們,如果肚子餓了,可以慢慢的吃罐裡的花生。母親一走出門,我 們三個小的孩子立刻蜂湧而上,撲向花生,在轉瞬間就將花生吃了個罐底朝天。正在這時,忽見母親氣喘咻咻的狂奔回來,飛快的將包袱藏入被櫥,過了一會兒,一 輛三輪車吱的一聲停在門口,父親那威風凜凜的母親徐徐的自車上跨下來。


在那個婦女就業十分困難的年代,母親盡力想創業,有一次她 夢想學洋裁開店,就帶著我們一齊到建成公園邊的一處縫紉班報名,我們三個孩子在公園的圍欄邊等候母親上課時,我看見補習班裡青色的日光燈下有一排縫紉機, 母親坐在縫紉機前專注的踏著針車。夜露漸漸溼重了,公園裡的遊人越來越少了,母親才上完課走出來,我們母子四人走在街燈灑落下的點點樹影中,心中躊躇滿 志,幻想著將來幫人家做衣服後,要買好多好吃食物,心裡好快樂。


母親學成結業後,我們就回到萬華老家尋找店面,終於在三水街市場 邊找到一個空出來的小店面。黑而雜亂待租的店內,意外的發現有滿滿一木桶的花蛋糕,看得我們直流口水,可惜,每塊蛋糕都長了一層薄薄的藍色霉斑。最後,母 親終因無資本開店,她習得的洋裁手藝變成每年除夕夜做新衣,每次縫到我這個小女兒的外套時,就是大年新春的清晨了。


日本戰敗,戰 爭結束後數年,每次空襲警報,母親彷彿無法忘卻戰地陰影,總是飛快的將我們推擠入淹水的地下室床上,擠了好多飯糰塞到棉被裡給我們。有時候,夜半的時候, 母親會夢到戰爭的夢魘,淒涼的吶喊。令她想起那些往事:死亡的軍旅同事、跳錯防空壕而遭爆擊的弟弟,還有抱著骨灰回鄉的無助的她,以及後父對她無情的吶 喊:「
為何死的不是女兒呢?」這是長久烙印在她一生永遠的傷痕吧!


舊日台北,仍有水田處處,童年時每次和母親漫步,看見壕溝,她彷彿仍有在戰地生活的習性,縱身一躍,每次都摔得鼻青眼腫、膝蓋破裂,她忘了,光復後,她已改穿窄裙,不再穿那戰時的燈籠褲了。








岡山六一航空廠被炸目擊記!!   (溪湖三叔公寫)

在當美軍大舉空襲台灣期間,我身在南部岡山「六一航空廠」服務,因此溪湖所發生
的事,只是後來聽聞而知,真的身經險境是在岡山,岡山是日軍算一算二的空軍基地,有廣大的空軍機場以外,並擁有飛機製造、修理、保養工廠。
附近左營有日本海軍基地,台南也有空軍機場,離高雄港也不遠,為此形成美軍目標最大的空襲地區。
昭和十九年日軍,在太平洋諸島戰事不利,節節敗退,風聞盟軍要上陸台灣,本來處於後線基地的台灣,勢必當做最前線的戰場,日軍也待備應戰之決心。
昭和十九年(民國三十三年)十月下旬,盟軍不上陸卻大舉空襲之行,戰鬥機「克拉曼」做先鋒,大群的B29隨後投下大量炸彈,首日盟軍頗有成果,「六一航空廠」廠房也被炸毀數棟,左營練油廠被炸的連夜烈火沖空。
習 日黎明,日軍採先攻為守體勢,出動大批飛行靈巧的「零戰」戰鬥機出海迎敵,防禦美機襲台,結果雖有戰果,仍因大批美機採波浪式的出擊,第二天也被空襲的無 力招架,「六一航空廠」再被炸毀大半,並連工員住宿之「前鋒宿舍」也整棟被炸毀,輪夜班日間睡眠中的工員,被炸的血肉橫飛,有的肉塊飛粘在電線上,最慘一 位是上半身被炸斷飛上屋頂,慘不忍睹。
入夜盟機仍不停的一波接一波來襲,左營的海軍基地為反擊盟機,十花五色炮擊彈如飛星般的飛馳夜空,加之盟機投下的照明彈照亮,暗夜空中頓時成為壯大燦爛景觀,較大的花火大會也不匹敵它,雖身在險境,大家都暫時忘我而觀。
第三天破曉前,日機發動大反攻,出動大小機種紫電、雷電、等重爆擊機以外,零戰,連被稱為「紅蜻蜓」的訓練機也參加自殺機隊,是以滿載炸藥,連機突進敵鑑毀鑑為任務,稱謂「突攻隊」。
黎 明,轟轟烈烈整隊出動的機隊,到了黃昏一機、二機零零星星飛回基地,任為神風特攻隊的小型飛機是一去不回,十七、八歲的預科練生,隨機葬身太平洋,誰無父 母,十數年父母用盡苦心養育成人,有無限前途的青年們,雖說為報國犧牲,遭到如此下場,實令人感慨無量,也深感戰爭之可悲,和平之可貴。
當天也曾目睹一機飛回到基地才墜地爆炸場面令人鼻酸。
第 三天再度空襲時,「六一航空廠」只剩下發動機試運轉場以外,全部被炸平,不幸的事因此而發生,首先說明「六一航空廠」的防空措施,凡全廠通道地下全部都設 有地下道,裡面有資料檔案室,地下道亦充做防空壕用,每隔約三十公尺就有設出入口,不幸事是其中有一段地下道,甲處出入口與乙處出入口被炸毀的大量斷垣殘 壁杜塞,裡面困住有二、三十名避難工員,地面為欲救出受困工員,總動員進行挖掘工作,救難工作非常困難,因重機具隨廠房被毀壞,盟機又日夜攻不停,地下道 離地面,深約在五六尺深處,其建物非常堅固,只用簡單工具挖掘進展緩慢,又避空襲,掘掘停停,空焦急也無補於事,應急措施,先破幾個洞使空氣能流通,此外 趕工中不斷喊聲鼓勵受困人,終於約六、七天後救出淹淹一息的一男二女生還者,急送共濟病院急救。此仍我身歷其境之實事。
工廠全毀,但未接到軍方命令,廠負責人不敢輕易下令任何措施,工員只有每天接指示地點集合,分發便當,由組長帶隊疏散郊外待命,到十一月初旬有一天深夜,軍方接獲情報,說是夜,有大批B29會來夜襲,因此下令疏開,我們住「南開寮」室友將所有行李塞住入防空壕,由室長帶領疏散於附近甘蔗園,到午夜果然大批B29出現岡山上空,猛烈向地上掃射,當時避難的甘蔗園甘蔗只有二三尺高,不足以掩蔽人,因此大家避進較深的甘蔗溝,只有聽天由命,噠、噠、噠聲音帶著彈子如雨將身邊掃過,好不容易渡過漫長一夜,黎明,曙光照射甘蔗園,滿園散落無數彈殼,緊點人數,幸大家都平安無事。
感受到南部人的熱情溫暖!!
已到如此窮地,大家商議,意欲暫時各自歸鄉待命,託室長轉告廠方,岡山街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無法回去,歸北部方向的結一隊,由住台南熟悉路線的同事帶路,步行數小時到達台南火車站。
特別一提的事是,南部人之樸實、善良、親切,當我們受難路經各庄頭,路旁都備有茶水及蒸熱的蕃薯,任過路人免費取用,並祝大家平安言詞,深感溫心感激不盡,被招待蒸蕃薯之香味,訖今口齒猶香,實使我永久難忘。
我所述只是皮毛而已,偶爾看到李明進先生「B-25轟炸萬丹記聞
」一文認為此文就是該時代最代表性的「台灣戰時生活記」需大家共讀,茲轉載於下請閱看。



在《廚房裡的太平洋戰爭》,一樣是寫著母親。

身為一個赤貧家庭的主婦,即使經歷夫妻間無數次椎心的爭吵,

依然要構思如何創業維生,照顧一家大小,

又如何在物質生活極度匱乏的情形下,用歌舞、遊戲,安慰孩子們沮喪的心思。

而母親烙印一生的傷痕,是少女時代志願到日本海軍基地服役,

回鄉時抱著遭爆擊而死的亡弟骨灰,如鷹般盤旋屋外不敢入門 ,

繼父對她無情地吶喊:『為何死的不是女兒呢?』



從她書寫的母親形象,恍然若悟,在研討會上劉秀美那股『不服輸』的氣質給我的印象。

為國民美術發聲,抗衡著菁英的學院美術以爭取立足之地,

背後的力量,其根性是源自母親如河流、如土壤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