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31日 星期三

昌耀十週年祭

<故居>

故居已老如古陶。世界闃然。
內室清明,窗玻璃貼滿眼睛。
天花板有飛鳥迷途。
門樞不時膏注傳奇免生蠹蟲。
樓道腳踪迤邐如船隊穿梭海峽。
青草地點燃新月雞鳴照亮篝火。
檐滴溢滿幾代隱身人的夢戲。
掛在老地方。秒針仍在叩動過去時。
我嘲弄過時間螺螄殼兒。
我為自己在一根扁担安身曾反復論證。
我曾以草繩圖謀吊斷自己的後頸。
有過三娘教子,九節鞭抽殺傍晚。
而火警與花盆同時留下懸念。
老鄰居的容貌已記不太真切。
最近有人告訴我歿的已殁,走的已走。
來的已來,生的已生,活的尚還活著。
我哭了。無疑我們都將是隱身人,
故居才是我們共有的肌肉。
柔腸寸斷。你才明白柔腸寸斷。

<一隻鴿子>

一隻鴿子惦記著另一隻鴿子。
曠野有一隻鴿子如一本受傷的書,
潔白的羽毛潔如書頁從此被風翻閱,
潔如一爐純淨的火。
而她安詳的雙眼已為陰翳完全蒙蔽。
太陽黯淡了。有一隻鴿子還在惦記著
另一隻鴿子。在不醒的夢裏
曠野有一隻鴿子惦記著另一隻小白鴿。

昌耀的組詩《俯首蒼茫》表現出對蒼白人生的鄙夷和對悲壯之風的仰慕,如果說“不冷的冬令不也堪稱冬作之贗品”,那麼情感充沛的男子總是向往雪霽的夜分。詩人在超越塵俗的快感中捕捉靈魂自由的流光,同時又在塵世紛紜的人生百態裏窺探到人性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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