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9日 星期五

攝影不該成為藝術,而是一種紀錄」——中平卓馬

Takuma Nakahira “Overflow”
「攝影不該成為藝術,而是一種紀錄」——中平卓馬
Art
07 Aug, 2019 Millie Meng
Share Share
「攝影不該成為藝術,而是一種紀錄」——中平卓馬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比起中平卓馬,大部分的台灣人可能比較熟悉森山大道,卻不清楚兩人在未成名以前,曾是天天一起喝酒、玩耍、一起在街上胡亂拍照到天亮的摯友。

當左派刊物《現代之眼》的編輯成了攝影師,他用開關的鏡頭取代了雙唇,用握筆的手指按下快門,屏蔽了語言和文字的敘述,他所拍攝的畫面是藏不住的思想,一張張藉由創作者的經驗和意識偷渡的、銳利的靈魂碎片—他是中平卓馬,透過攝影質問,藝術是什麼?人是什麼?以至核心的根本問題 「什麼是真實?」

圖1中平卓馬,無題,1980s,來自《中平卓馬1000》Nakahira_Tak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中平卓馬,無題,1980s,來自《中平卓馬1000》
「攝影不該成為藝術」
60年代是變動的時代,學運、嬉皮、隨戰後嬰兒潮的捲動撲向現代社會,那時期的日本攝影家,比起中平卓馬,大部分的台灣人可能比較熟悉森山大道,卻不清楚兩人在未成名以前,曾是天天一起喝酒、玩耍、一起在街上胡亂拍照到天亮的摯友。

1968年美術評論家多木浩二、攝影家中平卓馬共同策畫,邀請詩人岡田隆彦及攝影家高梨豊共同創辦了實驗刊物《挑釁》(Provoke),並邀請森山大道加入第二期的製作,正如《挑釁》的宣言「為了思想的挑釁式資料」,這本雜誌只發行了三期即結束,當時的他們認為,攝影並非傳達情報或解答的媒體,而是追求真實的質問「我們這些攝影家所能夠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既有語言已經無法把握的現實片斷,以及必須對語言、對思想積極地提出若干資料,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如此「粗粒子.搖晃.失焦」的風格帶給日本攝影界巨大的衝擊,但戰後前衛藝術幾乎無一倖免,必須面對被收編的命運,正如中平卓馬在《為何是植物圖鑑》〈所謂紀錄之幻影〉中所說:「為了語言的目的而創造的挑撥性資料。」停刊後,森山大道與中平卓馬也逐漸走向不同的創作方向,他們告別年輕時在午後一起捕捉午餐的大海,告別在石頭上激辯等衣服晾乾的空檔,中平卓馬在《森山大道 犬的記憶》紀錄片中說 「攝影不該成為藝術,攝影不應該用來表達情感,當它成為一種不折不扣的紀錄時,它才有了意義。」

圖2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他用相機與世界衝撞
在這爭論言語如何描述高/低藝術、菁英/大眾文化、真實/再現的命題裡,喋喋不休的理論、哲學與評論家或許會勾起你的睡意,但中平卓馬透過特有的紀錄方式,用一生的時間處理,他和自己,還有與這世界的相處之道。

站在他的作品面前,觀者所見所聞是那透過機器般的義眼,亦或是血肉之軀所建的靈魂之窗,顯影後所留下的諸字片語,他的文字、畫面如切片般,連他的記憶都不能肯定,自己所追逐的焦點是什麼、怎麼看、在哪裡,或許只有一點是肯定的,他選擇相機作為與真實世界衝撞的奇點,卻在混沌中碰見了近代藝術至此,如鬼魅般糾纏不清的真.假命題,差點連命都賭上,如此的瘋狂。

反對從個人立場出發來描繪世界、拒絕以單點透視統御世界的企圖,而是建構變動不居的無數視點。——中平卓馬
圖3中平卓馬,氾濫,1974,攝影裝置_Nakahira_Takuma,_Ove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中平卓馬,氾濫,1974,攝影裝置
「我對未來感到一籌莫展, 我只知道我大概不會再拍照了,因為我想我不會成為記憶的收集家。」——中平卓馬

家只存在遙遠的夢裡
1977年中平卓馬在自宅中急性酒精中毒,病後短暫失語且喪失部份記憶,大病初癒的隔年他與妻小到沖繩旅遊,當時他為兒子拍攝了一張照片,透過觀看自己所拍攝的照片,他才想起這是他的兒子。有一次他問10歲的兒子,對他而言家是什麼,他兒子說:「和哪兒的家都一樣啊,」中平卓馬在書中喃喃自語「或許對他而言,家僅僅只是一個住宿的地方而已,毫無權威或其他意義。」

在《決鬥寫真論》〈家·攝影—雙重的過去迷宮〉中平卓馬寫道:「家——當然不是指房屋建築——在遙遠的地方,卻又縈繞著離我們最近的記憶。家是追憶,甚至可說是某種屬於夢的領域的東西,尤其是對於我這樣打自出生以來就沒有家、到處輾轉租著房子、不停在都市流浪的中產階級而言,那種感覺更是無法逃避。無庸置疑,家只存在於我遙遠的夢裡。」

「回家吧,說著說著,卻感到其實我無家可歸,我想我只是一個木頭的節孔,一個木頭門上的節孔,就像暗箱相機房間的鏡頭一樣的東西。通過我,妻子、兒子、貓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有著正像與倒像的關係,我不知道究竟何者是正,何者是反,若這是正像,那麼另一個就是倒像;若這是倒像,那麼另一個就是正像—無論如何,我都只是一個節孔,只是一個洞罷了。洞,代表不存在。」——中平卓馬《決鬥寫真論》〈插曲〉1977

圖4中平卓馬,無題,1980s,來自《中平卓馬1000》Nakahira_Tak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中平卓馬,無題,1980s,來自《中平卓馬1000》
消失的作者
那最後的一晚中平卓馬喝多了,急救後只有一半的他回來,另一半充滿雄辯與激昂情緒的他,如同他在海邊所燒毀的記憶與作品,跟酒精一起流向大海,他也如願以償,成為他作品裡消失的作者。在紀錄片《森山大道 犬的記憶》中他說當自己出院後一直想著的「首先,我要當一名攝影師,要我放棄攝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命是當攝影師的。⋯⋯」,中平卓馬和其他同期的攝影師不同,他徹底的將攝影延伸至身體,他的攝影是提出攝影動作的行為。

「就抵抗現實而言,知識等等不可能產生任何幫助,只是綁手綁腳罷了。」——中平卓馬《決鬥寫真論》〈插曲〉
在這部森山大道的紀錄片中,中平卓馬被問到2003年在橫濱美術館的大展《原點復歸——横浜》,戴著紅色鴨舌帽穿著紅色大外套,背後寫著大大的白字BOSTON,中平卓馬拿著相機站在海邊欄杆基座微微高起的水泥上,他看著下方微弱的的海流拍打著牆,按下快門,不知是受到顏色的影響,還是真的,他頑童般的背影少了些憂愁,他看著浪花回頭對鏡頭笑說:「我又成為一名幼稚的攝影師了」,此時此刻攝影是什麼彷彿已不重要,在每個日常離家的早晨,中平卓馬日復一日的跟著相機去散步,有些人說他是「變成相機的男人」,直到2015年離世,中平卓馬與他的攝影,至始至終沒有分離「中平接受了現實,繼續他的攝影之旅。」

圖5_中平卓馬鴨舌帽1
Photo Credit: 亞紀畫廊提供
參考資料

《Provoke》,1968年
中平卓馬,《来たるべき言葉のために》,風土社出版,1970年
中平卓馬,〈循環:日期、地點、事件〉,1971年
森山大道、中平卓馬,〈森山大道 犬的記憶〉,NHK,2010年
中平卓馬、篠山紀信,《決鬥寫真論》,黃亞紀譯,臉譜出版,2013年
中平卓馬,《為何是植物圖鑑》,吳繼文譯,臉譜出版,2017年

They asked a shaman

"what is poison?
- anything beyond what we need is poison.
It may be power, laziness, food, ego, ambition, vanity, fear, anger, or whatever.
- what is fear?
No acceptance of uncertainty.
If we accept uncertainty, it becomes adventure.

What is envy?
- not acceptance of good in the other.
If we accept good, it becomes inspiration.

What is anger?
- not acceptance of what is beyond our control.
If we accept, it becomes tolerance.

What is hate?
- not acceptance of people as they are
If we accept unconditionally, it becomes love."

他們問一個巫師

"甚麼是毒藥?
-除了我們需要的東西之外, 任何東西都是毒藥
它可能是力量, 懶惰, 食物, 自我, 野心, 虛榮心, 恐懼, 憤怒, 或任何東西.

-甚麼是恐懼?
沒有不確定性的接受.
如果我們接受不確定性, 它就變成了冒險.

甚麼是嫉妒?
-沒有接受好的.
如果我們接受好的, 它就會成為靈感.

甚麼是憤怒?
-不接受我們無法控制的東西.
如果我們接受, 它就會變得寬容.

甚麼是討厭?
-不接受人, 因為他們是
如果我們無條件地接受, 它就會變成愛."

關於思考,7個常見的錯誤
2019-08-18
facebook
line
mail
twitter
你有一直不知道如何解決的人生難題嗎?獨立評論邀請到師事法國奧斯卡.伯尼菲哲學諮商的褚士瑩開設哲學諮商專欄。哲學諮商(Philosophical Counseling或稱為Philosophical Practices)並非心理諮商,而是一個1980年代開始新興的應用哲學學派,以忠於蘇格拉底傳統的方法,探討個人,社會,心理層次的問題,更多哲學諮商細節可以參考維基百科。歡迎讀者將自己的問題用300字左右描述,寄到opinion.cw@gmail.com,並在標題註明「哲學諮商室」,我們將會抽出讀者的問題回答。現在就來舉手發問吧!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最近在一個北京的兒童哲學夏令營結束時,有家長熱切地詢問我:大人應該如何幫助這些思考已經萌芽的孩子?

雖然我心裡很想說「家長最好的幫助,就是不要干擾孩子思考!」但如果這麼說,肯定會有家長不開心,覺得我很難搞。所以仔細想想以後,決定站在大人的角度,整理成7個我們時常對思考這件事的誤解。如果能避免這幾個錯誤,思考的幼苗就更有機會成長茁壯──無論你是大人還是孩子。

第一個錯誤:以為思考就是「想像力」
很多人以為充滿豐富的想像力就是思考,其實這完全誤解了思考的意義。

真正的思考是需要嚴謹紀律的。跟隨著邏輯的規則,才能區分現實跟想像,分辨真假,並且為自己的判斷負責。同時,要將想像出來的東西實現,也是需要紀律的。就像一位設計線上遊戲的設計師蜘蛛說的,線上遊戲裡的世界,雖然不是「現實」,但要將想像「實現」,需要編寫程式的技術,跟專業工作者的紀律,否則就會像沒有紀律的夢境一樣。在夢裡,腦子並沒有幫主人準備好下一個場景,在遊戲裡卻都必須符合邏輯、精細安排,這是「執行力」的表現。

想像力不能推進思考,有效的思考,需要有紀律的執行力。

第二個錯誤:以為思考就是「想太多」
真正的思考不可能想太多,只有可能想得「不夠多」。

思考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找到「標準答案」,因為那不是思考的功用,而是知識的功用。但我們時常將兩者混淆了。

思考如果不是為了得到標準答案,那是為了什麼?簡單來說,是為了知道「為什麼」。思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並不是想要知道哪個答案正確,而是透過一層層的思考,釐清「因」與「果」之間的關係。知道怎麼想這個問題之後,如果遇到「肯德基電視廣告涉嫌抄襲韓國女團MV」的事件,就知道如何思考「原創」跟「創新」之間的關係。

第三個錯誤:以為思考會帶來憂慮
有時候我們以為人生不要去想「負面」的事情,只要去想著「正面」讓人快樂的事情,日子會過得比較好,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一個絕口避而不談性與死亡的家庭,只會讓人對於秘密更加好奇,或是變成比事實更巨大而恐怖的陰影。

比如我會在課堂和孩子們一起思考25歲就因為先天性疾病死亡的挪威青年麥特斯(Mats)的故事,他是一個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行動,只能倚靠電動輪椅,住在黑暗地下室的重度殘障者。醫生在他小時候,就宣告他活不過20歲,但在網路遊戲的世界中,他卻是一個可以自由跑跳的正常人,玩了11年的「魔獸世界」,終究不敵死神的召喚,而這些遊戲裡的玩家夥伴,卻集資從世界各地來特地參加麥特斯的喪禮。

我們可以透過思考這個例子,去理解網路遊戲跟真實世界的關係,現實跟想像之間的關係,比如網路遊戲對現實有沒有好處?什麼是真正的朋友?生命是不是越長越好?面對死亡是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思考這些問題或許沈重,並不會帶來憂慮,而是在思考過後帶來很大的輕鬆跟快樂。

第四個錯誤:以為思考越快越好
其實,思考越慢越好。我們以為會思考的人,就能夠想得很快,因為我們認為腦筋快的人就是聰明人。其實這是我們在思考上容易犯的錯誤之一。我們說一個孩子聰明,是無論問他什麼好像都很機靈,立刻就能夠回答,只能說這樣的孩子很「機智」,不能說這個孩子會「思考」。對思考來說,重要的不是速度,而是確認出口的每一句話是否符合邏輯,是不是經過仔細的思考。「機智」和「會想」,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如果大人鼓勵機智,孩子久了習慣「快問快答」以後,長大就會變成一個好辯、善辯的人。我每當聽到家長用得意的口吻說「我的孩子非常會思考,他說的話連大人都辯不過他」時,就知道這位家長誤解了思考的意義。

真正的思考不怕慢,可以花很長的時間,去思考一個別人認為很小的問題,這是為什麼哲學上有所謂的「蘇格拉底對話」練習,一群哲學家會針對一句話,每天從早上9點討論到晚上10點,整整討論一個禮拜,直到每一個人都達到共識為止,就是在練習刻意放慢思考的速度。

第五個錯誤:以為思考會影響果決判斷
我們以為思考就沒辦法做判斷、行動,因為一個會思考的人,每次想到做一件事的好處,就會同時想到做這件事的壞處,每想到一件該做這件事情的原因,就會想到不該做這件事情的原因,所以最後就沒辦法做決定了,變得裹足不前、原地踏步。

實際上,被困在「灰色地帶」並不表示一個人會思考,恰恰相反,證明了這個人不會思考。一個會思考的人,知道事情沒有絕對,絕對的好壞對錯並不存在,但是凡事都有相對性,所以根據「傾向」就可以做一個決定,選擇屬於自己的答案。

比如在哲學上的「忒修斯之船」中,討論一艘零件不斷更換,直到所有零件都換過一輪後,這艘船是不是原來的那一艘船?經過反覆的辯證之後,形成了自己的觀點,做了屬於自己的選擇,再回頭來看待「我是誰?」的問題,就會變得容易了。因為出生時的我們,跟現在的我們,每一顆牙齒、每一個細胞都經過更換,外表也沒有幾乎找不到跟剛出生時任何相似的地方,過去的我跟現在的我是不是同一個人?

能夠做選擇,就會有所行動,人生就不會有猶豫不決、裹足不前的困境。

第六個錯誤:以為思考就是每個人表達自己的意見
意見不是觀點。對思考來說,意見沒有太大的價值,往往只是表達了我們對一件事情的喜歡、不喜歡,傾聽別人的意見,當然可以訓練人對人的尊重,但這只是「被動的傾聽」,真正的思考,表達的不是意見,而是經過邏輯思維後合理的觀點。當我們傾聽的不是意見,而是觀點時,聽完之後理性討論、甚至彼此反駁觀點,最後取得共識,那才是「主動的傾聽」。

區分我喜不喜歡吃青菜,跟應不應該吃青菜,就跟區分我想不想花一整天打遊戲,跟我應不應該整天打遊戲一樣。當我們說「我想清楚了」時,就確認了我們在主觀的意見,跟客觀觀點之間的分歧。當然在做決定的時候,不一定能夠根據客觀的觀點,作出合理的決定,但這時候自己就會心知肚明,我之所以做這個決定的根據,是基於非理性的偏好,還是理性的思維判斷。

第七個錯誤:以為思考是一種約束
其實思考是一種自由。

思考確實需要紀律跟方法,但這些紀律和方法,不是用來約束一個人的思考,而是為了讓思考得到自由。

怎麼說呢?我們觀察,每個年紀特別小的孩子,拿到手機或者是面對一款新遊戲,不需要看說明書,把玩一番就知道怎麼使用,甚至不需要懂這個界面所使用的外語,但大人卻往往需要有人「教」,而且即使做了很多筆記還不一定「會」。

其實孩子在面對一個新事物時,就是遵循了思考的紀律,哲學家態度的第一步,面對問題時不是立刻開始去解決問題,而是先進行「觀察」,每個幼兒拿到一個新玩具時,並不是先「玩」,而是先抓在手上,東看看、西看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如果是一個小嬰兒的話,甚至會拿在嘴裡咬一下,或者是他把他丟到搖籃外面,看看爸爸媽媽的反應,如果這時爸爸媽媽趕快把它撿起來,肯定這個東西有價值,如果丟出去也沒關係,顯然這個東西沒價值。所以其實我們從出生開始,就一直透過觀察、拆解、深化、概念化、問題化等一連串的過程去理解世界,決定一個事物、甚至一個人的價值跟作用。可是我們逐漸長大以後,反而失去了這個紀律,開始用學習取代了觀察,用標準答案取代了思考,用「如何」解決問題取代了問「為什麼」。

學習思考,就是為了保有從觀察力開始,這一連串的思考紀律,讓「思考」不被「知識」跟「技巧」取代,只要學習思考,保持思考的習慣,學會如何學習,表面上是一種約束,其實是一種解放,尤其在未來AI的時代,我們不知道以後的世界還會出現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未來需要學習什麼現在根本都還不存在的知識跟技巧,但如果知道如何學習,不管以後出現什麼新的東西,一定都能夠靠自己能力能夠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