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5日 星期一

訪日


淡水社大講師 劉秀美

不斷在尋找價值的國家_____日本

從衛星裡回頭凝望殖民地子民的NHK

在亞洲成為惟一殖民國家的日本,在戰後用人造衛星放送母國節目給遺留在殖民地的日本國民看,沒想卻意外成為接受日式教育的被殖民地老年人精神食糧。節目中巨細靡遺的老年飲食、住居、醫療、養生、心靈調適、文化藝術等等各種專業研究,成為一部建立於亞洲本土經驗的高齡學研究。

一九六九的印南野老人學院會是一個戰爭的療傷嗎?台灣作家吳濁流曾說:「戰爭時代是近代老人青春的遺書」,我所照顧的笑哈哈老人畫會有許多成員,他們索性將家中電視鎖定日本台,與日本國度同步生活。戰爭的經驗影響至今兩代三代人的生涯,光復後日本卡拉OK文化也曾大量傳入台灣。

六十八年到東京看到戰後的軍人,群聚地下酒館,高唱日本軍歌澆愁,卡拉OK就是意指「破鑼嗓子」,就像敲破銅爛鐵,任何人都可自由吟唱以解哀愁。在亞洲國度有這樣相似生命處境的經驗,也在二十年間的「國民美術運動」挖掘了許多珍貴的近代史資料。中老年人的生命內容是國家社會重要的「文化倉庫」;戰爭結束後的新社會,以年輕人為主角,農業社會的消失,也使昔日養家的英雄落寞,要怎麼撫慰上一代人的失落,相信是一個敏感的社會會趕在他们生命消失之前積極去做的。因此,我相信成立於印南野學院有它重要的意義。

當我第一印象看到校園的硬體規劃,就深深的受感動,全是歷史發展過程各時期的農村古建築,這樣的校舍辦公室、教室,讓老年學員充滿歷史的歸屬感,跟他幼年的神話傳說、童年往事、青年奮發中年艱辛歷程、老年的哲思,完全的溶合。這是一種細膩的人文對待。從建築就帶出做高齡教育的決心。

兵庫縣印南野學園校長表示,老人學員齊聚一堂彼此不過問過去學經歷的地位高低,人生的起跑線可以重新定義,我想:老年期是一生最艱困的時期,老年生命的藝術,是這一生最重要的藝術,怎樣讓社會的老人幸福,讓他們將一生的智慧和經驗,教給下一代人繼承,則是國家之福。

就這樣把唐朝留在日本了

日本史好像唐史。唐人的生活、飲食、建築都留在京都了,文化和歷史的教育深深的留在國民身上了,好像是經常觀看古物的眼光,使得他們的日常用具,以及工業產品的家電,都有比較調和的中間色。

民國六十八年到銀座旅行(至今難忘當年粉粧玉琢的銀座街燈下,都是柳樹樹影,暗巷的拾荒者在撿來的牛皮紙箱上,用炭筆練習著黑白素描。華燈初上,著西裝的公司社員,像成群藍螞蟻鋪滿銀座的夜店),紙幣上印著文學家夏木蔌石的照片,百貨公司整天放頌交響樂,鬧區裡沒有看到學童。

日本國度的文化素養,是日本文人政府國策嗎?還是文人政府的文化獨裁?「京都」的國家進行保護,以及政府花錢購買民間土地成立博物館,都是令我們難以想像的文化鐵腕政策。或許問題出在日本有一致的國家認同感,台灣國土上的古蹟,就等著每個上任者的國族觀念急欲鏟除異己,許多舊年代重要遺址就在歷史煙雲中魂飛魄散;每個台灣孩子自出生那天,就可在國土上繼承的文化財產已所剩無幾。

「日本在地導遊寶哥」是個了不起人物,他獨愛劍道跟「幕府時代」歷史,他將熟讀的武士傳,娓娓訴說,可惜大家旅途勞頓,不堪他語言的巨量,紛紛倒地不起,然而我卻驚見別團旅客對寶哥所訴驚豔不已,緊貼著我團用錄影機緊密跟拍寶哥說--燒掉金閣寺的年輕僧人,令他的母親十分自責,竟臥軌自殺以謝罪;除了三島由紀夫用文學描寫這件事,又令「金閣寺」蒙上一層哀愁的詩意。

樂高模型下的城市和社會

二十年來,日本古川町的影片在台灣不斷的上演。來之前,對它已經很熟悉了,看到實景後,也覺得跟資料很接近,可見幾十年間都沒甚麼破壞,但是和日本經驗很不同的是:台灣的很多城鄉、社造學者,常進駐很多古蹟,當論文完成,計畫案結束,也就是離開的時候,接著結案之後,怪手就敲下去。

我看不到我們經由所受的教育和理論,能夠跟現實的道德良心和勇氣可以搭配的東西,也就是說「現實是現實,理想是理想」,每個人只顧著升等和政策配合,而政府又迎和選票、財團、建商,因此在台灣,我非常害怕有人又要舉「古川町」的例子,沒想到這次會被帶到眼前,(也許因為它做的最好吧,也謝謝胡校長幫我拍了那麼好的照片)。車程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兩三小時,故有大量時間瀏覽窗景。窗外一座一座整潔的農村飛逝,車行過的日本大地好像變成一種樂高玩具的模型,安置在各城鄉的地表,好像有一種「工業年代」的恐懼,在千篇一律、整潔的像樣品屋的城市和社會裡,如何處理失常和失控的人生?或者它也被工業計算在一種損耗的或然率裡。

這時我油然想起,台灣那雜亂無章、各地特色分明,火車奔馳一下看到水牛、一下看到頭上插滿交趾彩陶人偶的鄉間小土地廟、一下又是裸女款擺的電子花車咆哮聲,難怪有很多外國人來台居住,覺的很刺激有趣,都不想回去,也許這就是原創和生命力的味道,而日本國民長期很安於這樣守法管理的理性社會嗎?他們會不會瘋狂?

第三種成人教育方式

這次參觀大正村,我認為這種成人教育藝術也可以說寓教於樂,因為大正村選用一位戰前娛樂很少大眾仰賴電影寄情擁有眾多影迷的很紅俳優「司葉子」為榮譽村長,美豔溫柔的她代表村民過往的青春歲月,使古鄉村傳奇式的帶來一股浪漫,也適當的傳達大正年代經過明治維新的理想,與西方溶合的異國情調魅力,和追求西方的知性和人文價值的教育結合。但這樣的天然社區,沒有誨澀難懂的學術理論,只有歷史遺跡和建築美術品,加上精神想像,成為永續的價值感。

每個理想的文化組織,都該有不同年齡層的成員,可以豐富組織,得到跨年代文化財產。日本大正村林老師已完成第一階段任務,未來可以讓更年輕的人繼承他的工作基礎。雖然他訴說時哽咽,但他應該是成功的。

二十年前開始進行「國民美術」推動,又在十年前加入了社大行列,我想台灣的成人教育一定在不停的發展中,未來也會有第三種成人方式,我也一定會熱心關切和加入。從國民美術的田野,發現好多重要的田野,也有好多部份和日本統治時期重疊的史料。成人是養育社會,為時代墊底的人,學術文化的原始資料也來自珍貴的日常生活,為成人教育而工作,是代表我們對成人的感謝,是他們養育了學者、知識份子,在那個不可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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